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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 2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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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 25

在劍尖離開身體的一刻, 道林若無其事地松開了手指。

他擡起頭,迷人的冰藍色瞳孔裏湧動著一股瘆人而邪惡的光芒,前胸被刺開的布料之下, 猙獰的傷口如退潮的海水, 一點點消失在皮膚之上。

莫裏亞蒂專註地註視著眼前的異象,奇異的目光火熱卻又冰冷。他慢慢勾起嘴角:“看來, 我們的埃裏克先生並沒有撒謊。”

道林面無表情地向莫裏亞蒂投去一瞥,隨著他攤開手掌的動作, 掌心中翻開的皮膚已重歸平整。

他用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裏的血跡,垂下的眼簾徹底掩蓋住了眼底浮動的心緒。

而埃裏克,在莫裏亞蒂拔出劍的那一刻就移開了視線。

他在乎的從來都只有一個人的想法。

可蘇冉剛剛的姿態, 無疑是徹頭徹尾的背叛——

當她戴上他的戒指,給了他美妙的期待,卻在這種時刻轉身就站在另一個男人的身邊維護著對方。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對他到底有什麽樣的影響力?還是她明明知道, 卻毫不在意?

這一切從離開歌劇院地下的夜晚開始就大錯特錯了。

他萬萬不應該動搖,答應和她回到地面。

如果他能抵抗住和她過上平凡生活的誘惑, 如果他能堅持最初的預想——只要將她困在他身邊,留在地下!……那麽, 這些擋在他和她之間的子爵、婚約、惡魔、追求者,就統統都不會存在!

他不應如此貪心。他早該認命。

命中註定他不可能過上什麽普通人的幸福生活!

曾經在他腦海中幻想出來的,那些和她並肩通行在陽光之下, 周日沿著河畔散步像夢一樣美好的畫面漸漸模糊起來, 一幀一幀離他遠去。

埃裏克感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,被血液沖得發燙的眼眶讓他情不自禁地閉了閉眼。

再睜開眼時, 棲息在那片金色眼瞳中的柔軟徹底消失不見。

上帝早就背棄了他。他這樣的怪物如果渴望光明, 還能有什麽辦法呢?

除了把那束光一起拖下地獄, 他別無選擇。

蘇冉收回視線, 抱在懷中的畫像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沈重。遠處的雷聲從她背後的落地窗飄進來,震得她的心臟也隨之顫抖起來。

邁克羅夫特暧昧不明的態度,埃裏克晦澀陰暗的神色,莫裏亞蒂和道林之間危險的暗湧,面前這愈發脫軌失控的現實,讓她想要就這樣轉身奪門而出。

他們本不應相遇的。

在場的每一個人,都不應該在現在站在巴黎的這個房間裏面對彼此——

埃裏克應該在歌劇院地下苦戀著克莉絲汀;道林流連在倫敦的社交場裏醉生夢死,亨利勳爵更不會命喪巴黎;莫裏亞蒂和邁克羅夫特則應行進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之上,直到幾十年後才因為夏洛克·福爾摩斯的探案追查才產生一絲間接的聯結。

而她自己,本應在家裏拆著生日禮物。那一天再過十個小時,她就要過生日了。

最近這些時日,她越來越頻繁地質問自己,這些本不應該相交的命運現在糾纏在一起,她到底有沒有責任?

答案似乎是肯定的。

如果她當初沒有出現在這裏,如果不想著搞什麽期權,不去英國,那麽他們所有人就不會相遇。

可諷刺的是,她連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都回答不了。

沒有人能告訴她,為什麽要選中她,讓她原本平穩幸福的生活戛然而止,把她丟到這兩百年前的書中世界來。

沒有死亡,沒有攻略,也沒有系統。

所以她沒有辦法輕松地聳聳肩膀,用“劇情註定”或是“完成任務”的理由來搪塞自己的良心,對眼前的狀況視而不見。

她一直期望著,試圖讓這幾位先生盡可能相安無事地回到各自命運的軌跡上,從此橋歸橋,路歸路。

但她知道,這接近一廂情願的想法不過是她難以面對自己的借口。

她總覺得她可以:她覺得自己可以應對埃裏克,可以應對莫裏亞蒂,可以應對道林——因為她在書裏看到過他們。他們是虛構的角色,而她是清醒的觀眾,她有上帝視角,她自詡對他們了如指掌。

她帶著連自己都難以覺察的優越感註視著這個世界。

可這何嘗不是徹頭徹尾的傲慢。

在今天,她必須要去面對真正的現實,接受自己的失敗,彌補自己的錯誤——是她帶著所有人站在了這裏,站在這道萬劫不覆深淵的邊緣前,而她此時此刻卻該死地想不出一個解開困境的解決辦法!

繼亨利勳爵意外慘死之後,如果道林的畫像在今日被毀……

她不敢去想象這樣的結果。

就在這時,邁克羅夫特突然清了清喉嚨,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。

“在決定如何處理道林先生的畫像前,請允許我與諸位分享一個更為重要的信息:就在剛剛,我確認了殺害亨利勳爵兇手的身份。”

那雙敏銳的灰眸緩慢地看過每一張臉,即使在宣布著這樣爆炸性的消息,他的語氣依舊波瀾不驚,平靜得接近冷酷。

“不幸的是,他顯然就在我們之中。”

“你是說……”蘇冉深深吸了一口氣,將身體大半的重量移到了抓住椅背的那一只手上,仿佛這樣才能穩穩地站直身體,“……殺害亨利勳爵的兇手,此刻就站在這個房間裏嗎?”

她近乎執著地看著邁克羅夫特,眼神中充滿著一絲不切實際的期待,仿佛想要他說出一個“不”字。

邁克羅夫特停頓了一下,表情中閃過一抹淡淡的不忍,但他最終還是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:“是這樣的,我的小姐。”

蘇冉心中猛地一縮,像是一腳踩空了腳下的樓梯。她想要轉動著眼珠看一看埃裏克,莫裏亞蒂和道林幾人此時的神情,可不知怎的,卻連這樣微小的力氣怎樣都使不出來。

隨即,一個尖銳的聲音在她腦海中呵呵怪笑起來——

這幾位先生究竟是怎樣的角色,可以幹出什麽心狠手辣的事情,作為“觀眾”的她不是比所有人都更清楚嗎?

邁克羅夫特註意到蘇冉愈發難看的臉色,在周圍先生虎視眈眈的目光中,不自覺地邁開步伐向她身邊走去。但隨即不得不在她倏然投來的警惕和不安的眼神中,在距她兩個手臂距離的地方收住了腳步。

他壓下心中因為不被信任而產生的一閃而逝的古怪情緒,側過身面向所有人,面沈如水地繼續道:“更準確地說,因為兇手原本的目標並不是亨利勳爵。在我們當中站著的,是試圖殺害夏尼伯爵的兇手。”

在邁克羅夫特說出“夏尼伯爵”這個名字之後,房間裏一瞬間靜得有些可怕。

蘇冉忍不住睜大眼。她可以聽懂邁克羅夫特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單詞,可當它們串在一起時,她竟一時無法處理這句話的意思。

站在房間裏的兇手……目標是夏尼伯爵?……為什麽……?

在這陣窒息的安靜之中,道林擡起頭,眼中亮起一道墨藍色的幽光。

而埃裏克慢慢側過臉,目光陰沈地打量著邁克羅夫特,一點點繃緊的身體如一張拉滿的弓弦。

莫裏亞蒂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氣氛中忽然輕輕一笑,他溫和無害的表情搭配上異常放松的音調,在這滿屋子的緊張氣氛中聽起來顯得格外鬼魅:

“這麽說,你已經完全搞清楚那壺茶裏到底有沒有毒了呢,福爾摩斯先生。”

他看起來十分隨意地將劍提在身側,就像在拿著自己的手杖,而不是一把危險隨時能奪人性命的長劍。猩紅的血液順著閃著寒芒的銀色邊緣緩緩向下流著,最終在尖端匯聚成了一滴血珠,隨著他晃動的動作,無聲地消失在暗紅色的地毯上。

邁克羅夫特用眼角瞥了莫裏亞蒂一眼,受過幾年擊劍訓練的他不動聲色地擺出了一個防禦的站姿,沒有反駁莫裏亞蒂剛剛的話。

“難道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在困惑你們兩位先生在打的啞謎嗎?”

道林將手上沾血的手帕隨意地揣進兜中,第一個打破了沈默。他下意識地向壁爐的方向退了一步,同莫裏亞蒂拉開了些許距離,

道林還想再說些什麽,然而蘇冉比他更先一步開了口:“送上來的那壺茶裏有毒嗎?”

她的語速比平日說話的速度快了許多,仿佛害怕自己只要慢一點點,事件的真相就會徹底離她遠去。

“根據我的推斷,沒有。”

“也就是說,Cyanide是在進入房間後被投入的?”

“是的。”

在這一問一答中,蘇冉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放著那天晚上進入休息室後的情景。

身體不適的道林一進門就被扶到椅子上。

莫裏亞蒂只碰過自己面前的杯子。

埃裏克根本不在場。

……

自始至終,碰過茶壺和所有茶杯的人,就只有克莉絲汀·戴耶一個人。

——克莉絲汀?

一道細微的電流竄過背脊,將所有淩亂的碎片串聯起來,拼出了一個完整的畫面。

腦海中這個瘋狂猜想催生出無盡的冷意,從腳底一點點爬上蘇冉的身體。她怔然看向埃裏克,臉上沒有太多表情,只有微微顫抖的嘴唇洩露了她心中如海嘯般湧起的驚訝、憤怒、愧疚和……恐懼。

一旦窺視到了答案,之前所有的不自然之處就都變成了顯而易見的線索。

她看著埃裏克,輕聲問:“你利用了克莉絲汀?可是,到底是為什麽?”

埃裏克深沈地凝望著蘇冉,嘴角抿成一條堅硬而冰冷的直線。他的目光亮得驚人,濃烈得讓人想起金色的陽光,再仔細看時,卻發現那其中滿滿都是令人觸目驚心的不甘和恨意。

他沒有說話。只是看著她。

看著蘇冉和埃裏克之間無聲的對峙,邁克羅夫特並不驚訝這位思維敏捷的小姐已經猜到了真相。在她眼中毫不掩飾的震驚和痛苦裏,他也找到了這幾日自己一直想要追尋的答案:她是真的被蒙在鼓裏。

可在確定了她並沒有對這樣的惡行故意視而不見後,他的心情反而比先前更要沈重了一些。

她是真的像他之前判斷的那樣,把「他們」當做常人看待。

——她或許還相信著人性,相信光明總可以通過人性善良的裂縫照進黑暗;又或是,她相信自己可以與狼共舞,在最後全身而退。

可無論事實是哪一種,都太過天真了。

有些深淵永遠無法被光照亮;養在身邊的怪獸無法被馴服,只會帶來永恒的悲劇。

他不能眼睜睜地任由她走進他們的地獄。他沒有辦法再坐視不管。

蘇冉的目光太過明顯,道林皺起眉頭,同樣轉過頭去,疑惑又震驚地看向埃裏克。

“我現在可是完全糊塗了,這麽說——毒難道是戴耶小姐下的?她是埃裏克先生的同謀?可這到底是為了什麽?為什麽最後死去的卻是亨利呢?”

他說到最後因為想起了死去的朋友而眼眶濕潤,語氣也激動起來,可與此同時,一股隱匿的歡愉卻悄然爬上他如花嬌艷的唇角。

——只要埃裏克變為了兇手,那麽永遠都不會有人發現他做過的事情。

“我親愛的道林,我想這些問題,福爾摩斯先生一定能給予我們滿意的解答。”

聽到道林一連串的發問,莫裏亞蒂仿佛替他惋惜般搖了搖頭,幽深晦暗的綠眸掃過屋內的眾人,最後停在了蘇冉的臉上。她神態中透出的某種神情,讓他一時難以移開視線。

事到如今,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。

邁克羅夫特將右手插進兜裏,手指握住提前準備好的東西,無聲嘆了一口氣,沈聲娓娓道來了真相:

“那天晚上茶送上來後,戴耶小姐為在座每一個人都倒了茶。值得註意的是,她只有在為夏尼伯爵遞茶時詢問了是否要加奶加糖。當然,作為在場地位最高的人,同時還是自己愛慕之人的兄長,戴耶小姐對夏尼伯爵的特殊關照並不奇怪。雖然伯爵沒有回答,但在夏尼子爵的提醒下,戴耶小姐還是按照伯爵的喜好為他加了一勺砂糖。我想在那種情況下,子爵和戴耶小姐這番互動徹底惹惱了一直禁止兩人來往的夏尼伯爵。於是,在聽到自己朋友想要喝水的請求後……”

“他下意識地就把自己那杯不想喝的茶餵給了亨利勳爵。”蘇冉冷冷地替邁克羅夫特補完了最後的句子。她看著埃裏克如巖石一樣一片空白無動於衷的臉,突然提高了聲調,“告訴我,埃裏克,你到底為什麽要對夏尼伯爵不利!?”

埃裏克沈默了半晌,忽然發出一陣短促的輕笑。隨著他的笑容,那露在面具外每一條表情的細紋中都流露出無限的心酸與譏諷:“……為什麽?”

他停住了笑,驟然壓低了音調,那宛如來自天堂的嗓音在瞬間變成了地獄惡魔的低語。

“我親愛的蘇,當然是為了你了。”

“——為了我?”蘇冉再也控制不住,牙齒相撞,聲音明顯地顫抖起來,一字一句質問道,“埃裏克,你明知道夏尼伯爵有恩於我。可你,卻想要為了我殺了他!?”

“有恩”那個字眼似乎狠狠挑動了埃裏克的神經,刺得他幾乎原地跳起,咆哮道:“蘇,你太善良了!你為了報恩,竟然許出了自己的婚姻!?你真的以為夏尼那樣狡猾又驕傲的貴族會把婚約當成兒戲?你真的以為到了明年你可以一走了之?蘇,只要夏尼伯爵存在一天,你就永遠都無法自由!”

看到她眼中的難以置信的懷疑和搖搖欲墜的脆弱,莫裏亞蒂笑得清淡,藏在鏡片之後的目光卻炙熱又陰鷙,殘忍地打破了她最後一絲美好的幻想:“蘇,我很尊敬我的舅舅,卻也為他欺騙了你而感到抱歉。在婚約這一件事上,我不得不承認埃裏克先生的判斷十分準確。夏尼伯爵私下裏對你和勞爾婚約的態度,是勢在必行的。”

蘇冉像被打敗一樣頹然地垂下肩膀。

她的眼睛像是即將燃盡的燭光,無助地抖動閃爍著,然後一點點暗了下去。

“可是就算如此,這也不能成為殺人的理由。”她開口,用盡了所有剩餘的力氣,從喉嚨裏輕輕擠出了這句話。

「我不殺伯仁,伯仁卻因我而死。」

那被小心翼翼封鎖在心底,這輩子都不願再回想的記憶,就這樣被猝不及防地重新淹沒了她。

她在一瞬間又回到了十五歲那個只有黑白兩色的盛夏,漫長刺目的白晝裏總是充斥著不停歇的蟬鳴,令人汗流浹背的酷暑在她的回憶中卻比冬日還要冰涼滲骨。

十五歲的少年在晚自習的課間偷偷吞下了白色的藥片,枕著那一沓被他認認真真裝在信封裏卻從未遞出寫給她的信,就那樣無聲無息地趴在她身邊的桌子上睡過去,從此再也沒有睜開眼。

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:“冉冉,我要睡了,別叫我。”

她還記得神色癲狂的中年女人推開校警撲上來,長長的指甲劃破她的皮膚,聲嘶力竭地搖晃著她的脖子,她卻一點都不覺得痛。

‘是你!都是因為你!你怎麽能對他那麽冷酷?你這個殺人兇手!把我的兒子還給我!!’

在那雙充血的眼睛裏,她看見了無法用任何語言捕捉的哀痛和仇恨。

心理醫生讓她不要將責任都歸結到自己身上——那個夏天,正是她的同桌被診斷為雙向情感障礙的第二年。而十五歲的她,還是一個還可以搞砸任何事情,而後被原諒得到第二次機會的年紀。

她流著淚,把那199封信一封一封地看完。

卻更加沒有辦法輕易原諒自己。

如果時光可以倒流,她一定會更認真溫柔地對待那個笨拙又絕望地喜歡著她的男孩。

她想,她要贖罪。

她一定要更努力、更努力做一個善良的人

她再也不想品嘗傷害別人的滋味了。

可是,在今天,二十五歲的她又一次搞砸了。

她沒有辦法去恨埃裏克,又或是指責他。

她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明白,真正導致亨利勳爵死亡的罪魁禍首,是她自己。

只要一想到這世界上,又有另一個人因她而死去,那些陰暗的情緒就在她的身體裏橫沖直撞,最後變成了極為強烈的自我厭惡,徹底將她吞沒。

是她,“殺死了”亨利勳爵;也是她,讓埃裏克變成了這樣的怪物。

這一切,都是她的錯。

……

埃裏克對於莫裏亞蒂對他的“聲援”並沒有表露出任何感激,反而露出一絲輕蔑和陰暗濃重的敵意。

當他開始冷靜地計劃如何除掉夏尼伯爵的時候,他就明白那一天“好心”把婚約消息帶來的莫裏亞蒂的真正目的不過是借刀殺人。

這是一個極度狡猾又危險的男人。

可直到現在,他也絲毫不後悔他所做的一切。

“你對我失望了嗎,蘇?可真正殺人的並不是我!”埃裏克如唱詠嘆調開了口,那獨屬於魅影的神秘魅力從他身上流露出來,舉手投足中都帶著攝人心魄的優雅,“如果夏尼伯爵沒有利用你的善良,如果卡洛塔·茱蒂仙和克莉絲汀·戴耶有任何一個人抵抗住了心底的魔鬼,那麽這樁慘劇就不會發生。”

他看著她失去光彩的雙眼,試圖用著最甜美的聲音誘惑著她的心神。

“蘇,我在一開始就警告過你,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的。現在你也看到了,這些骯臟的欲望,殘酷的惡意,還有蠱惑人心的惡魔。你是如此純潔,如此美好……這個世界根本不值得擁有你。”

這是第一次,莫裏亞蒂在蘇冉的眼睛裏,看到了一種死氣沈沈又非常遙遠的東西。她的目光穿透了他、他們,穿透了整個房間,仿佛看向了處在虛空中某種更抽象的東西,某個只存在於她世界裏的焦點。

他曾經設想過很多次,當他徹底擊垮碾碎她的精神之後,她的臉上會出現什麽樣的表情。

他像是最致命又耐心的毒蛛,為了今天,縝密地織出了一張她那以掙脫的精巧的大網。

可在此刻,當他提前預覽到了這樣的表情,他卻感到了一種難以忍受的不快和煩躁,甚至連一丁點滿足和興奮都沒有。

即使這一切的發展,都順利的同他原本計劃的劇本並沒有太大差別。

埃裏克抿了抿唇,看著一動不動的蘇冉,輕聲說出了最後的魔咒:

“蘇,我們都知道,你不屬於這裏。”

蘇冉眨了眨眼,焦距終於一點點落回到了埃裏克的臉上。

“和我離開吧。”他對著她伸出了手,“就像你當時來到我身邊一樣。”

是了,她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,就是出現在了埃裏克地下湖畔的居所。她似乎從來沒想過,自己穿越的原因是不是和埃裏克有千絲萬縷的聯系。

現在想想,如果她從未離開過那裏,就不會攪亂這麽多人的命運,犯下這些不可饒恕的錯誤。

……是不是,其實只要她一開始就選擇留在地下,像一些小說寫的那樣,給他想要的東西,救贖他……她就可以回家了?

在蘇冉眉宇松動的一刻,不僅是埃裏克,房間裏所有的人都覺察到了她的動搖。

道林和莫裏亞蒂一同轉身,面向埃裏克:“這個恐怕不行呢,她不可能單獨和你離開。我想在場其他人也會讚同我的判斷。”

後者則淡笑著提著劍,眼神冰冷地看著埃裏克:“在此之前,不如請埃裏克先生好好解釋一下你和蘇的初遇,怎麽樣?”

房間的氣氛轉瞬間再一次劍拔弩張起來。

蘇冉剛想要說些什麽,一直站在她身旁高挑的身影卻在此時跨步地來到了她的身側。

她感到脖頸右後方接近肩膀的肌肉突然傳來一陣針紮的刺痛,隨著迅速被註入的冰涼的液體,她感到腳下的地毯越來越軟,再也抓不住手中的畫,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向地上滑去。

意識清醒的最後,有一只手臂牢牢環住了她軟下去的身體,還有不遠處,埃裏克睚眥盡裂絕望向她撲來的畫面。

然後,是徹底長久的黑暗。

作者有話說:

躲在存稿箱裏卡文的作者默默扣鍵盤quq好不容易改出了還能看過眼的東西,還欠大家兩周半的更新,作者記著呢quq在沒有把更新補回來之前作者是不會從存稿箱裏出來的(跪

給小天使們打一針邁哥的預防針_(:_」∠)_邁哥,對不起,我還是黑了你

提前祝大家中秋快樂呀,感謝大家給了我很多很多力量,即使我這麽卡、更新這麽坑一直在支持著我。非常謝謝大家的溫柔和耐心,我才能寫出最接近心中故事的文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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